xiuxiuxiu

*全职高手，杜明中心，原著扩写，有第十赛季转会私设

*给合志《往事之外》的稿件，解禁了发上来除草

1

其实，杜明对自己的称号，是有一点小情绪的。

一个狂字，再加上账号卡的职业，“狂剑客”，简直是荣耀史上最随性的一次取名，也不知道是哪位媒体人开的头。看看同队的枪王，对家的拳皇，斗神和魔术师，还有同职业的夜雨声烦——剑圣！酷不酷，帅不帅，喜欢不喜欢？杜明喜欢死了。可惜有夜雨声烦在，他永远不可能是剑圣，只是一个称号和职业狂剑士特别像的，狂剑客。

他狂吗？当然！他可是在韩文清的面前都敢抢攻，强攻，硬攻的男人。

但这并没有什么用。某种程度上，他跟他家队长一样儿，场上激情四射，到了场下，狂剑客的豪迈就全缩了。

这个矛盾的现象杜明曾深度反思过。客观上讲，轮回拥有操作风格跟本人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联盟脸面，脸面后面排着一个翻译器，翻译器后头还有一位已婚属性的奶妈。记者来队里采访，两个版面给周泽楷，一个给江波涛，一个给方明华。等分到杜明，只能可怜兮兮地和吴启挤同一个版。

“你难道，甘心只能占据一半的版面吗！”杜明在吴启的面前，把他俩的那一页挥呀挥。

“为啥？”吴启心疼地看着杂志上自己的脸，都被杜明捏皱了，“队长那么帅，整本放他的照片我都没意见啊。”

杜明觉得颜控狗真是无法沟通，扭头一想，处女座魂爆发，还真是那么一回事。周泽楷是他客观征途上的一座大山，偏偏颜好人好，全队都宠着，连杜明都自发给他去食堂买过两个奶黄包。

但是，杜明痛心地发现主观更难改变。狂剑客，只是操纵风格，又不是性子狂傲。他对孙翔唐昊一流羡慕归羡慕——敢在聚光灯下那么嚣张地喊出嘉世和霸图该了结了，喊出以下克上——换做是杜明，早得羞耻地寻个地洞匿了。偏偏两位大神站得头顶青天自带神光，杜明想，算了，这中二的，自己再修八百年也学不来。

杜明暗自难过了一秒钟。

他知道自己学来了这种狂傲也没啥用。

他没有孙翔那样，一进联盟就封神的天赋。能从轮回训练营挣扎到主力队，已经是他的全力了。那种话，孙翔他们讲就是年轻一代的豪言壮语，他来，可能只是一句缩在版面角落的玩笑。

杜明不否认自己有过这样的设想：他站在舞台上，四面八方的掌声是他的，一挑三是他的，赛季MVP也是他的。这种设想曾伴随着他，度过很长一段的训练营时光。他打法奔放，基本功扎实，在当年一同练习剑客的小孩里是最强的杜老大。直到训练内容不再是单一的软件练习和同职业对战后，他才发现，隔壁枪系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神枪手，据说是预备队的，一上来就把他打得连方向都找不着，最后那一点血还是被浮空连死的。

杜明一扔鼠标，气鼓鼓地跳起来，喊：是谁！

却发现对面那排里矮矮地举起一只手，男孩抿着嘴，一副被杜明质问得手足无措的样子。

那是杜明第一次输给周泽楷，心服口服。此次较量的影响一路从少年时代流淌到现在，像是拂不去的星屑，照得永夜都闪亮。杜明终于有那么一瞬，开始朦胧地意识到自己一开始的定位，错了。

他变得勤奋起来，不断打磨自己的技术。剑圣的梦想还隐隐地在深夜浮现，他却迅速摆脱了这一个做梦的年纪。当战队终于注意他的时候，他已经进步不小了，搁在联盟里也算一个中上流的角色。那些只会说如果我怎样努力，只会说如果我成为下一个最佳新人的少年们，统统败给了他。轮回当即和杜明签了不错的合同，给吴霜钩月做了银武。

杜明一字一划签自己名字的时候，沉寂的血液才重新从岩层下涌出来。

周泽楷站在旁边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杜明看着他，低声喊：“队长。”

所以，杜明对狂剑客这个称号的种种想法，只能叫小情绪，混合着少年的潇洒和成年的清醒，连不满都算不了。他对强大还是有发自内心的向往的，但他也认清得了现实。做不上封王封神的那一个，他照样应该稳扎稳打的，把握好每一次发挥自我的机会，为轮回的战绩添砖加瓦。心无责怨，满腔热血。

何况，粉丝又不是眼瞎的。

杜明回味着他走进比赛台之前的掌声，转了转手腕，等着主持人选出一位幸运观众。

全明星周末，玩家与职业选手对战是最古老的一个环节。第八赛季是轮回的主场，虽然要给周泽楷造势，但参与太多，对选手毕竟是一种负担，更何况，往年的胜率都是在职业选手这边的。俱乐部内部一商量，拍板，周泽楷参加前面的跨栏比赛，秀一秀操作技术足够了。和玩家的对战环节，杜明，吴启和吕泊远三人剪刀石头布，反正没多大输掉的可能性。

杜明举着剪刀，朝另外两个出布的笑成了花。

杜明正在思维发散的时候，对手栏闪动，一位女性战斗法师加载进了竞技场，地图也跟着随机生成了。

“哦？战法？”杜明嘀咕了一声，倒没怎么在意。普通玩家无论远程的近程的控场的加血的，在大多数职业选手的眼里，都是一样的麻瓜——谁会在意你是个种菜的还是吃菜的麻瓜？

吴霜钩月笔直冲出，目标，地图中央！

 

2

还没赶到地图中央，杜明就在视野里看见了对方的战斗法师，这让他小赞了一下。

以往被选中的幸运观众，有很多忌惮着职业选手的实力而走猥琐流的，大概是想能搞一波偷袭是一波。像这种直冲中路，还十有八九是姑娘的玩家，已经不多了。杜明心里是十分欢喜的。俱乐部之前就专程叮嘱了，和观众的对战环节，无论观众走什么路子，我们都绝不能搞偷袭，搞猥琐，搞陷阱，什么角色都要打出狂剑的豪放，这样才有豪门的风范。虽然外界对轮回算不算豪门议论纷纷，毕竟缺一个总冠军，但样子总是要做好看的。

现在两边都一冲，倒省了杜明满地图找人的事。他判断了一下距离，冰渣寒光一闪，抢先朝对方攻去！

战法滑步让过，杜明早就料到就算是普通玩家也能躲过这击，不假思索，角色反手追了一招上挑。依靠三段斩完成了绕背，接着拔刀斩加升龙斩，将战斗法师瞬间掀到了空中。

果然很轻松嘛！

杜明想着，手下操作不停，一个落凤斩连上，把战法拦腰劈回地面还不够，靠着手速又使了一招银光落刃。吴霜钩月御剑飞行一般朝着战斗法师追击，剑光四溢，凶狠得像是这一剑就能把对方的性命取了。

谁料那个战法只是因为被夺了先手，没能反应过来，此刻银光落刃在即，竟然抢出了一个受身操作，压着剑光的范围滚了出去，紧接着迅速起身，一柄战矛舞得虎虎生风。杜明当即判断出是有两把刷子的。这并不妨碍他一招格挡掉龙牙，在对方一次次的攻击里左右闪避，最后成功抢回了主动权——十连击的幻影无形剑！

五分之一的血，吹飞！

杜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松地对战了。

他是主力队成员，除了主力队里的其他选手外，俱乐部上下已经找不出能赢过他的人了。选手的日常训练就是做定向练习，偶尔队内玩一把组团对抗，双方不相上下，赢一局的道路就像峡谷上空的吊桥一样，举步维艰，随便一个破绽就可能是万丈深渊。虽然每次都打得酣畅淋漓，手心到底是捏了一把汗。

眼下难得有和普通玩家交手的机会，不需要像对付周泽楷那样一丝不苟，杜明还是很放松的。

突然，血条一跳，杜明的眼皮跟着一跳。原本能闪开的战矛竟一记回转，刺中了吴霜钩月。以此为起点，杜明惊讶地发现对方的节奏越来越快。刚才是在隐藏实力吗？杜明思考着，操作着吴霜钩月避开了一龙牙，正防备着战法常在龙牙后接的一记天击，却见对手并没有按常规出牌，普通攻击暴风雨似的就来了。

杜明的脸色有些不好。他当局者清，知道对方开始一味地追求起了手速。虽然无效操作多，但胜在快，毫无逻辑的快！他试图用职业选手的思路去解读对方的思路，却压根预测不出什么。

因为，那真的就是一通乱打……

“果然有两下子。”杜明暗想，操作着吴霜钩月稍稍退开。角色的生命值虽然一直在降，他倒不急，每场比赛都是有输有赢的，哪怕百分之一的血都能制造惊天逆转，更何况，吴霜钩月现在有血量优势，对方又一直在过度消耗自己的体力。

杜明不相信战斗法师的操作者，能保持这么高的攻速，和他纠缠到最后。

这是每个职业选手必有的，对胜利的绝对信心。

 

3

杜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选手席的。

整个场馆都在沸腾，像是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杯水，而他原本必胜的信心，就如锅里漂泊不定的一截葱，被挞伐得体无完肤。他茫然地看着场馆里的大屏幕，想看看自己为什么会被那记伏龙翔天给叼中的。

大屏幕还没播回放。杜明觉得全部都乱套了。原本用来展现选手实力的对战环节，被两位观众搅得天翻地覆，全场馆的观众，选手，主持人，脸上无一例外地都写着惊讶，盯着对面走来的那个姑娘的身后。杜明的目光也越过她的肩膀，找人，一只葱白般的手却横到了他的眼前，手指又细又长。

杜明抬头，姑娘落落大方地朝他笑了一笑，说：“谢谢指教。”

“哦……”他心里装的全是那记伏龙翔天，心不在焉地和对方握了握，下台。

穿过选手席的时候，他终于听到了一点线索。几乎所有队伍的选手都在讨论同一个人——叶秋！原来是大神吗？杜明不知道。他的大脑像被硬塞进了一团毛线，乱七八糟的，连按照流程走回席位，都耗尽了他全部的思考能力。江波涛走过微草和嘉世的席位来接他，杜明由他引着，扭头就能在嘉世人的脸上看到好一片精彩纷呈。

真的是叶秋大神吗？

这个答案给了杜明一丝慰藉。

但他还是很失落。一方面是担心战队上层会给他的压力——在轮回的主场，风度全失地挑衅女性观众，接着被一神秘观众斩落马下——换他是轮回老板，绝对会以为自己养了个废物。另一方面，无论对手是不是叶秋，他的反应都太失水准了。杜明努力回想着，他被伏龙翔天打中后干了什么吗？

什么也没干。他被唬住了，就算那只是一个加点毫无章法的，最低阶的伏龙翔天，他的信心却一溃千里，连操作都机械麻木。这是职业选手该有的素质吗？他站在周泽楷的面前，垂着头，想不出一句苍白的辩解。

周泽楷轻轻点了点头，示意他坐下：“很努力。”

吴启从后面凑上来：“小明啊，比完了就别胡思乱想。队长都开口夸你努力了。”

江波涛和方明华也来劝慰，又试图问他交手的直观感受。但杜明两眼无神，问他十句，才愣愣地回一个啊出来，好似丢了魂魄。轮回的公关部紧急开工，实习生草拟起了杜明的记者会发言稿，在场的媒体则纷纷赶着第一手报道……联盟陷入了巨大的漩涡，所有人都被这件事推促而行，熙熙攘攘地朝着猜疑，假设和真相涌去。

只有杜明一个人，被留在了原地。

胡思乱想。

 

4

“小明！”吴启隔着耳机一声大喊，“你他妈又在胡思乱想啥？”

杜明暂停了兴欣的比赛录像，摘下耳机。战斗法师的圆舞棍刚挥到一半，火舞流炎的耀光定格在屏幕上：“谁胡思乱想了，我在研究录……”他停住，朝身后看了一圈，发现从周泽楷到江波涛再到方明华都看着他，满脸欲言又止。只有孙翔一个人倚着训练室的门，语气不爽地问：“你到底跟不跟我们出去聚餐啊！慢死了！”

杜明才反应过来。昨天孙翔报告江波涛要吃火锅，他们副队想着春节七天后，队内确实没有吃一顿过。第二十轮职业联赛又近在眼前，车马劳顿，想要放松地聚一次得等挺久的，就去和经理商量了一下，准了。

杜明匆匆站起来：“不好意思啊，我忘了，今天大家的锅底我来请。”

吴启说：“就请锅底？杜明你太小气了，刚发过年金。”

“那你咋不让队长请。”杜明郁闷，“我年金就那么几毛，队长和孙翔的都比我高好伐？”

江波涛及时阻止了这场对话，带队去火锅店。他们轮回的氛围好，今天抱着方明华的大腿求教如何撩妹，明天聊王杰希给我看了个相。年龄，婚嫁，工资……国人眼中极度隐私的话题，到了轮回，不过是训练完大家一起嗑包瓜子聊聊的事。江波涛阻止他俩斗嘴纯粹是因为太没营养。

两个冠军队的选手为了一锅汤扯来扯去，幼不幼稚。

包厢是预定的。他们在S市算半个名人，如果大摇大摆地坐大厅，可能一筷子都没下就被粉丝围死了。鸳鸯锅，一半清汤一半红。方明华丢了青菜菠菜小白菜各一盘，孙翔倒了两盘丸子，周泽楷不动声色地下了盘冻豆腐。牛肉和羊肉还没上，大家各自倒了可乐，一个个盯着还没沸腾的锅开始闲聊。

江波涛：“方前辈怎么只加蔬菜啊？”

方明华：“我老婆说的。吃火锅前来点蔬菜，对肠胃好。”

江波涛：“……”

江波涛：“我去看看羊肉啥时候上。”

方明华：“你让孙翔去咯。”

孙翔莫名其妙。想想丸子一时半会煮不熟，自己和豆腐蔬菜又八字不合，就起身了。大家目送着孙翔带上门，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埋头刷微博的杜明。杜明一个哆嗦：“组织有什么指教？”

吴启凑过来搂他的肩头：“小明啊。”他俩初中时期就认识，第六赛季一起进的主力队，新秀墙都没差几天。论杜明的人际关系，江波涛和方明华都是能言善道的主，周泽楷刷脸，孙翔和吕泊远靠互换黑底。但私交里数一数二的，还是好到能和他穿同一条裤子的吴启，“组织觉得你状态不对，要提出严肃批评。”

杜明一脸的状况外：“哈？”

江波涛点破：“你最近是不是对兴欣的唐柔……关注太多了？”

杜明的脸瞬间红了。他刚想辩解说第二十轮是轮回对兴欣，我研究一下对手的比赛录像说明不了什么，周泽楷就抿了口可乐，来给江波涛当助攻：“就是。”

周队长难得开金口，吴启起立鼓掌，解锁手机放《洋葱》，吕泊远唱：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~

杜明抖了抖，心似被一军团的洋葱熏过，遍地狼藉。

他知道自己对唐柔确实太在意了。对战兴欣，重点防范的对象应该是叶修，苏沐橙和方锐这些全明星，而不是一个经验和意识远远不够老辣的新人。他拿捏不准这种感情算什么。两年前，他在万众瞩目下输给唐柔，很长一段时间稳坐选手群的调侃对象。那几天他的心情着实不好，发布会上硬撑着落落大方，一到台下，方明华差点想给他叫随队的心理医生。

郁闷归郁闷，比赛还是要打。一场场比赛给了杜明慢慢从失落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时间。职业选手的心理素质不是常人可比的。当媒体还在揣测杜明会不会因为龙抬头事件低迷一整个赛季，他已经站在台上，对一支名额队完成了一挑二。

但他总是隐隐惦记着一个打败过他的姑娘。

手指纤长，指甲修剪得圆润漂亮。

知道唐柔注册出道的时候，杜明的心跳上升了百分之二十。除开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，像是春雷后在土壤下萌动的笋芽，只要再多一点雨水就能生出嫩绿的竹节。他捏了捏拳——曾经和唐柔握过手的那只——把报纸拿到吴启的鼻子下：“你看看，那次跟我打的是这姑娘不？”

吴启推开，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：“小明，你很闲吗？”

一年过去了，吴启看傻逼的眼神还是那样：“小明，春天到了？”

周泽楷用目光表扬吴启：干得漂亮！

“队长你……”杜明无语凝噎。队友们三言两语就把他扒得精光，一开始他还能来几句不不不，到后来，江波涛和方明华一联手拷问，他除了嗯，啊，哦，耳垂发烫，什么反应都做不出。

吴启插话：“小明啊，你先来看看这个。”

杜明热泪盈眶：果然吴启才是好哥们！敢于把他从队长的英俊射线，副队的读心术，方明华的恩爱光波里拯救出来！他凑过去，一看，手机淘宝搜索关键词，暗恋礼物，销量排行第一名：99朵红玫瑰爱你久久暗恋爆款，女神最爱的礼物。

吴启眨眨眼，以为杜明会再度炸毛，却见他默默拿起了自己的手机，抬手往锅里丢。

“哎哎哎！小明我们有话好好说！”吴启连忙去抢。杜明也就做做样子，还了，看着漂了一层辣椒的汤底，轻轻地说：“喜欢又怎么样，我会尽量不影响比赛的……”

声音微不可闻，像是沉在锅底的一颗孤孤单单的丸子。

方明华捞了片菜叶，脖子上挂着婚戒的银链若隐若现。他轻咳一声，示意大家差不多就行了，别再拿这事臊杜明。其实他们几个也是闲得无聊。杜明对唐柔的关注，方明华这种过来人和江波涛这种沟通小能手，怎么会看不出一二。孙翔大咧咧地回来的时候，就看到一群人的脸上都挂着食完八卦的餍足。杜明一个人拗鸵鸟状，脸红得像西红柿。

“杜明你咋的？”孙翔本着关爱队友的精神，问，“喝辣汤上脸？”

杜明满脸操蛋地抬头，脏话滚过喉咙，停在舌头一压就能说出口的地方，又生生咽回去——和孙翔无关，只是因为看见孙翔身后还有个短发的姑娘——火锅店的服务员小妹，脸蛋红扑扑的，双手在胸前抱着轮回出品的笔记本。

江波涛一边示意孙翔赶紧关门，一边朝周泽楷递眼色。在公共场合被认出来，他们其实无所谓，但如果整个火锅店都来围观，那俱乐部可不会再容许他们外出胡闹了。江波涛效力轮回三四年，和无数的粉丝打过交道，知道一般两颊绯红的小姑娘来求的签名，都是周泽楷或孙翔的。现在是孙翔拉来的人，那就是队长的粉，基本没跑了。

“你好。”江波涛想着，上前打招呼。

“江，江副队好！”小姑娘受宠若惊，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说，“那个……请问能求小明哥的签名吗！”

周泽楷泰然地在锅里捞豆腐吃。他不喜欢在公众前露面，现在这小姑娘不是自己的粉，他乐得自在。江波涛倒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。不能怪他，连杜明自己都傻傻的，面部表情和江波涛如出一辙。

江波涛：“杜明的？”

杜明：“我的？”

 

5

小姑娘是S市人，职业女剑客，和男友同在轮回的一个附属公会的精英三团里。虽然剑客有位外表阳光，角色封神的黄少天，但小姑娘不喜欢机会主义者的风格，加上身处轮回的地盘，一来二去就成了杜明的粉丝。

她有些拘谨，和杜明的目光甫一接触，耳朵都红了。杜明近有周泽楷夺走女粉无数，远有剑与诅咒的黄少天和他抢，见过的异性死忠粉扳着手指头就能数清，眼下也紧张得正襟危坐。气氛诡异了三秒钟。还是江波涛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，杜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场面话：“那啥……你叫什么？”

吴启和吕泊远齐齐捂脸：瞧这搭话方式，小学生级别的幼稚啊！

但粉丝就喜欢这一套。小姑娘当即自报姓名，又大着胆子问了几个剑客操作上的问题。杜明虽然不是顶尖大神，但应付网游玩家的问题还是游刃有余的。轮回的其他人在旁边一盘接一盘地涮牛羊肉，其乐融融，江波涛还盛了一小碟请小姑娘吃。这便是电竞圈明星和娱乐圈的最大的不同了。他们更亲和，没有那种因为是千千万万普通人里出挑的一个就倨傲的心，谁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小伙，玩得开，又没必要控制饮食，吃得肚皮圆圆了还在翻着菜单继续点。

吴启打着饱嗝，中场休息，向江波涛安利一款健身app，就听见小姑娘在那边笑得特别欢快：“小明哥！你上周一挑二明青真是帅爆了！”登时翻出一个老大的白眼。

江波涛笑眯眯地说，挺好的。

周泽楷“嗯”了一声。

他们轮回的光芒太闪耀了——枪王无解的光芒，全明星阵容的光芒，两连冠的光芒——闪耀到足以刺伤人。即便队内氛围再好，总有几个瞬间，处于替换边缘的队员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。尤其是第八赛季那阵，一人战队的呼声如此高亢，媒体的聚光灯为了顺应噱头，常常只打在周泽楷身上，无奈，又无可奈何。

但不是因为黄金遍地，你就只能永远沉寂。

你的悲欢喜乐，你的取舍胜负，滤掉千万粉丝的喧嚣后，总会留下一部分人。他们默默注视着你的成长，为你的成功摇旗呐喊，为你的失败黯然神伤。粉丝永远是最可爱的。他们不需要谁来为他们做出任何的改变，他们爱着每一个职业选手的本真。哪怕杜明只是拿了一挑二这样屡见不鲜的战绩，在像这位姑娘一样的粉丝眼里，就是永远举世无双的好。

——你就是他们的骄傲，他们最棒的冠军。

所以，与其说，他们是冠军队，不如说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冠军。

冠军杜明曾想过，在这个赛季结束后做一些自己的打算——那时的他可能就是轮回王朝的开创者之一了，披挂着新朝的战袍去追寻更多的出场机会，听起来分外美好——他原先还犹豫不决，此时，在小姑娘近似崇拜英雄的目光里才幡然醒悟。他之所以能拿冠军，能为狂剑客，并非是搭了轮回这一后起之秀的顺风车。他的一切都是汗水浇灌出来的，自然有权利决定这些汗水落于何处。

再不济，杜明还有这些只关注他一个人的粉丝，有他在意的姑娘在荣耀场上，还有他的自身如剑，心愿如虹。

杜明在笔记本上签了名，小姑娘笑盈盈地向他讨拥抱。杜明张开双臂，不失礼貌地和小姑娘轻轻抱了一下，低头能闻见洗发水的清香。吴启和吕泊远挤眉弄眼地朝这边吹口哨，杜明不理他们，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，说，谢谢。

谢谢你的支持。谢谢你特意告诉我，我有多好。

喜爱之情，除了打好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，我无以为报。

 

6

“真的要走？”

第十赛季的夏休期，世界荣耀邀请赛的宣传一夜之间遍布了大街小巷。周泽楷披挂出征，轮回高层在征求江波涛的意见后，给他安了一个新闻发言人的虚职，公费送去苏黎世。大神组队的情景能在除全明星周末的日子看到，荣耀粉个个欢呼雀跃，原先能闹腾一夏天的转会消息的版面都往后挪了好几页。

窗外的夏天火热热的，树荫下有清越的蝉鸣。杜明把空调开到20度，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在房间里拾掇东西。吴启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，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：“你真的要走？”

杜明说：“合同都签了，不走，我留着给你们当陪练啊？”

“所以你为啥要转会啊！轮回不好吗！”

“不……轮回哪里都好。”杜明收拾的动作停了停，坚定地说，“但是，我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，轮回给不了的，我就去其他的天地寻找。队长，江副，大明和经理他们，我都会想念的……”他放下手上的行李，走了几步，大力拥抱吴启，“好哥们，不要因为我走了就愁眉苦脸的，你我都还能打，下一次，场上见，我们痛痛快快地杀一局！”

吴启用力锤了一拳他的胸膛，叫嚣道：“那你完了！我不会放水的！”

杜明笑了笑，环顾四周。熟悉的壁纸和吊灯，电脑旁边放着一盆方明华送的多肉，食品柜里还有没开箱的可乐。他一进队分到的宿舍就是这间，每每征途疲惫，他都在这里的床铺上沉沉睡去，等待下一个黎明的破晓把他唤醒。

他像一把利剑，在这里出的鞘，又因为世殊事异，不得不在斗神的赫赫威名下入鞘。

有人说，锋芒毕露是一个弱点，好的刀，应该藏在刀鞘里。

但若藏久了，好刀就钝了。杜明对自己称号的那些小情绪，其实还混合着骄傲。战场上，能给敌人最大威胁的是还没出鞘的剑，是还没放出的招，但能给敌人最迫在眉梢的威胁的，却是像他这样一出鞘，就豪气吞天的狂剑客。

不畏强敌，不言己弱。剑锋所指之处，就尽皆斩断吧！

书橱的最上层放着两个冠军键盘，和两张轮回夺冠后的集体合影。他们被上一个王朝的创造者截胡，一度低落，但绝不会因此停下前进的脚步。杜明自问在轮回的日子里有过欢笑，掉过眼泪，拿过冠军，哪怕是最稳拿胜券的常规赛都没掉以轻心过一场。他的转会消息一放出，虽有世邀赛热度在前，但仍能在专栏的小小一角里，看到粉丝献给他的祝福和感激。

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，应行的路我已行尽了，当守的道我守住了。

从此以后，无论公义的冠冕是否为我留存，这里的山和水我已看遍，是时候去外面追逐星辰了。

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。确认没有遗漏后，和吴启道了声谢谢，踏出宿舍门。吴启一路送他到了轮回战队的大门。门口悬挂的“杜明选手转会记者发布会”的横幅还没撤，清洁员正在把他们昨晚开欢送会制造的垃圾倒进环卫车，一团彩纸在垃圾袋中露出一角。吴启拍了拍杜明的肩膀，沉默半晌，憋出一句：“队长和副队在苏黎世给你拍了纪念视频，昨天欢送会想放的，忘了，我等下给你传邮箱……队长在视频里老帅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到了新战队给我来个电话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在哪都要加油啊，老是打输的话，就别说自己是轮回出来的了。”

杜明握紧拳头，点点头。他拖着行李箱迈出大门。有蹲守的粉丝淌着热汗凑上来，杜明一一签过名，微笑着跟他们道别。轮回给他派了去火车站的专车，就停在路的对面。他缓步而去，影子在太阳下拉成长长的一条，纤细挺拔。

就像是一把逐渐出鞘的，绝世名剑。

（END）